2012 GQ Designer of the Year: Zhang Ke
01 September 2012
 


封面特辑·COVER FEATURE 年度设计师 张轲

做建筑有点儿像写小说
采访、撰文:邱正

过去一年,你所在的行业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我觉得建筑行业最好的变化就是慢下来了,因为经济慢下来了,所以整个行业慢下来了,而慢下来对建筑创作来说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因为我一直在说,建筑师不是魔术师,好的建筑不是变出来的,当然更不是抄出来的,是要花时间琢磨和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对你个人而言,你过去一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有两件事,第一,我的装置作品参加了米兰设计周,第二,为Moroso设计了一把叫“藏龙”的椅子。这两件事都是第一次邀请中国建筑师参与,所以特高兴。

你心目中3个最能代表这个时代的人物? 乔布斯肯定是第一个,因为他代表这个时代积极的一面,就是作为一个个体,这种个人主义在商业社会也可以发扬光大。另外卡扎菲和本·拉登应该说代表了这个时代的荒谬性。

请分享一件过去一年在物质生活上的有趣经历?
收到了我为Alessi设计的托盘,做工比想象中好很多!

请分享一件过去一年在精神生活方面的收获?
鲁迅的《准风月谈》。

你现在的生活满意度是多少分? 99分吧,
最后一分留给明天。

能否分享一条你觉得最重要的人生准则?
随性。

请给当下的年轻人三个忠告?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也别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也别把权威人士、成功人士当回事。

作为2011年度“国际石造建筑奖”的获得者,张轲已成为中国新一代建筑师的代表。从阳朔小街坊到西藏大峡谷艺术馆,张轲的作品不以新奇的造型博人眼球,而是摒弃一切既定的风格流派与自我标榜的具象文化符号,以一种平视的角度,探索当代建筑与传统文化之间新的契合点。

年过四十的张轲,脸上偶尔还会闪过一丝稚气。可一聊到专业问题,他会立刻压低声音,放缓语速,说出的每句话都好像经过缜密的思考,有时也开个玩笑。

张轲的建筑事务所位于中科院仪器厂的红砖大厂房里,毗邻各大高等学府。公司里有50%的员工是外籍人士。张轲不喜欢被过于标签化的身份所束缚,尤其是通过地域、国籍和文化。正如他给事务所取了一个极为中性的名字——“标准营造”。而他的建筑理念中有三个“不感兴趣”又正好呼应了事务所的名字:对追随风格流派不感兴趣,对任何国外嫁接到中国的东西不感兴趣,对在国际上卖弄中国文化不感兴趣。“建筑只代表其本身,而不是反映一种风格或者身份,它就应该是中性的。”

中学时的张轲对物理很感兴趣,原本上大学想念物理专业,后来得知考清华建筑系是最难的,一个省才招一个,就想试试。对张轲来说,建筑最大的魅力来自于它是一个由虚构到现实的过程,“做建筑的一开始也许有点儿像写小说,你可能虚构一个角色,想像一个空间,然后你想这个人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但当你实现它以后,一切就真的存在了,真的会有这个人生活在这个窗口,生活方式是由你策划的,这种满足感是很奇妙的。”8年后,获得清华大学建筑系硕士学位的张轲成了该系第—个去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在哈佛大学两年的留学生涯对张轲来说除了体验不同文化带来的新鲜刺激外,最重要的是让他形成一种“自我意识”,那是一种在中国教育体制下很难形成的思维方式。“在中国,我学到的是工匠式的技能,而在美国,最重要的收获是形成一套严密逻辑,也会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做的事情在社会层面的意义是什么”。毕业后,张轲曾在美国各大建筑事务所工作,最终还是由于不甘心为他人打工,成立了自己的建筑事务所。1999年,张轲把事务所从纽约世贸大厦搬回北京,“在美国,建筑师是一个30岁已死,80岁才埋的职业,从一开始就看到了结果。在中国则完全不一样,有太多的未知,这才是有趣的地方。”

近年来,张轲在西藏做了很多项目,基本上都是诸如渡船码头、接待站等功能非常简单朴素的公共建筑。事实上,很少有建筑师敢在如此敏感的地区做项目,“一开始并不想接,因为—失败就会遗臭万年,外界与当地人两边不讨好。但后来一想,给别人做更容易搞砸,还不如让自己试试。”在张轲看来,建筑师对西藏的态度分两类,“一种是仰视,完全屈服于当地的文化,拙劣地去模仿。另一种为俯视,觉得西藏很落后,以救世主般的心态粗鲁地造一个和当地完全无关的建筑,这都是非常肤浅的。我们缺乏的是一种平视的态度。”张轲认为,太具象的文化和都市文化带来的成见都是建筑设计上的包袱,如果有足够的力量把这个都抛开,将会出现更大的自由空间。在西藏的项目上,张轲的做法是运用当地现成的材料,尽量避免诸如宗教性质的色彩、具有民族特色的建筑细节等具象化的符号,以当代建筑的形态与西藏当地文化进行沟通。从已完成的项目来看效果不错,既不会在环境中显得突兀,也没有表现对当地文化的谄媚。

2008年,张轲来到西藏南迦巴瓦山山脚,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棵千年古桑,旁边仅有几块大石相伴。此景让张轲产生是否能创造一个空间让人的精神与自然融合一起的想法。他的方式非常简单,把那块空地稍加清理,从旁边县城运来白色碎石铺于其上,一个冥想台就完成了。这是张轲在西藏完成很快的项目,它像一个放大了十倍的枯山水,完全来源于张轲当下的情绪。这对于建筑师来说,是一次非常难得的纯粹表达精神与概念的机会,它更偏向艺术作品,而非建筑。“我觉得所有的人类创造都离不开感性的开始,包括像iPhone这种,我觉得它的起点都是有理想主义的冲动。”一次,张轲来到冥想台,见一藏族妇人在卖装饰品,他上前询问对方是否喜欢这个地方,“一听到她说喜欢,我就特自豪,随后就跟她说这地儿是我设计的,结果对方非常不屑地回了一句:‘你设计得再好,这地也是我们的。’后来我就觉得,其实你在西藏做的事儿,都是特别小的事儿,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你没把它们往坏里做而已。”

张轲在西藏的项目,是当代与传统和地域文化之间对话的一次尝试,若将话题延伸到整个中国的层面,不难发现,当今设计界所谓“中国元素”、“中国风”等具象化符号的泛滥,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没有形成一个明确的自我意识。“晚清照片里那些王公贵族拍的照片中眼光是很呆滞,因为它们根本不知道相机,所以拍出来是盲目的,完全没有自我的,而后你会发现。如果我们暂且把相机模拟成西方的视角,现在很多人倒是很会‘搔首弄姿’,他摆出一点儿中国的样子,然后因为西方人喜欢看,所以他要搔首弄姿,摆—个旗袍什么的,其实那是不自信的一种表现,就是一种献媚,这很可悲。”张轲认为,建筑最本质的东西是和人的体验与情感产生联系,当具象的中国符号出现时,就意味着脱离了建筑本身的纯粹性。最近,张轲为著名家具品牌Moroso设计了一把叫“藏龙”的椅子。据他所称,当时对方特别希望他能做出一些带有明显中国特色的产品。但张轲偏背道而驰,“我就是不想迎合西方人的口味,你们想看见龙,我就偏不让你看见龙,所以这椅子就叫‘藏龙’”。

张轲是个很执拗的人,在选择客户方面要求极为苛刻。一般与对方聊上几句话就能看出是不是对的人。对于自己不想接的项目,哪怕业主出再多的钱,也会毫不犹豫地让其“滚蛋”。张轲认为在中国,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客户都太把自己当回事,缺乏对“设计”这项工作的尊重,“就好像他们花了钱只是为了买一堆建材”。张轲谈起前不久去芬兰参加已故建筑大师阿尔瓦·阿尔托工作室的感受。“他已经去世几十年了,但工作室里的摆设就好像他只是出去吃个饭,暂时离开会儿一样,你可以去摸那些他用过的纸、笔、尺之类的工具,但是那些东西至今都维护得很好。在中国,客户有可能对建筑师个人很尊重,但是一旦建筑完工了,他们就觉得那是他们自己的东西,爱怎么弄就怎么弄,这是一种非常原始的状态。”张轲一年接3到4个建筑项目,其中也包括一些非盈利的公益项目,同时他也会参与一些产品设计。这在国内的建筑事务所中并不算多。可相比欧洲建筑师可能2到3年才完成一个顺目的频率来说,这种工作密度已经非常惊人,“在中国,你用四分之一的时间完成了国外建筑师一辈子要干的活,这已经很奢侈。”
Copyright @ 2021 zao/standardarchitecture All Rights Reserved.
北京标准营造规划设计咨询有限公司 版权所有
京ICP备06014575号